5G乌镇:光纤插入青石板

遗忘的回忆 · 发表于 2015-12-21 17:23:04

2014年11月19日，以“互联互通，共享共治”为主题的首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在乌镇开幕，这个千年古镇，与现代化的互联网技术邂逅，并成为世界互联网大会的永久会址。

　　2015年，互联网大佬们再次走进乌镇。对于突然涌进来的这么多陌生人，乌镇人似乎回到了一百年前。

　　客观地讲，一开始，这个小镇和江浙一带的大多数城镇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它们依水而兴——在以水运为主的年代里，不安分的当地人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在这个叫“乌青乡”的地方，等着来自上海的大轮船。

　　“乌镇鼎盛时期有10万人，后来，我来乌镇那一年只有一万人。”52岁的陈向宏被称为“乌镇之父”，16年前因为处理乌镇的一起火灾，时任桐乡市政府办主任的他被要求留在了乌镇。此后，陈向宏见证了乌镇从一座江南水乡小镇逐渐变成“互联网＋”的现实样本的全部过程。

　　现代快报记者陶魏斌

　　做减法的旅游小镇

　　最开始，即使是桐乡的主政官员们也不清楚，乌镇究竟应该怎么搞，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为了让这个“茅盾故乡”不至于太难看。

　　事实上，乌镇在上世纪的90年代，并不是一个拿得出手的“江南水乡”。曾因水运而兴的乌镇，在火车、汽车成为主要交通工具的时代里，失去了给自己带来摩登的那双翅膀后，日渐破败，在当时桐乡市的13个乡镇排名中毫无悬念地排在了最后。

　　当时的乌镇，缫丝、造纸、水泥、皮革工厂排放的污水和居民的生活污水让流经镇区的东市河、西市河变成两条臭水沟。年轻人纷纷逃到镇外生活。镇上的老屋破败，无人居住的旧宅子裸露着没有玻璃的黑洞洞的窗户。

　　画家陈丹青在1995年路过乌镇。他后来描述说，“全镇完全被世界遗忘，像一个炊烟缭绕、鸡鸣水流的地狱”。

　　而此时，同处江南水乡的同里、周庄已经名扬海外。1988年，有“中国第一水乡”声誉的周庄就已经成立旅游公司，比乌镇整整早了11年。乌镇惟一现成的旅游资源是年接待3万人次的茅盾故居。

　　让这个36岁的乡党委书记敢干下去的理由和勇气，大抵是来自于他自己小时候对那个时髦的乌镇的记忆。

　　所以一开始，乌镇想做的是一个复古的乌镇。

　　陈向宏一次次地去周庄、同里，当时几乎每一个在开发的古镇他都跑过去看，不要人陪，他把自己弄成游客，举着相机，到处拍照。

　　回来后，陈向宏开始大拆：把东栅大街上的新房子全都拆掉，只留下老房子，然后撬开水泥路，重新铺上麻石条，把涉及到的7个工厂全都搬迁掉，同时又把高压线、低压线、有线电视线、电话线全都埋入地下。

　　镇上的老人们看不下去了，天天站在桥头骂陈向宏是败家子。

　　陈不作声，默默做自己的，继续花钱把石桥、河道修好，又从隔壁乡镇买来旧的木料修房子，他甚至划出52亩地，要建一个停车场。

　　这下大家都说他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问题：谁会到乌镇来旅游？

　　2000年，乌镇东栅开张，到2003年，累计上交税收2700万元，2004年税后利润3550万元，改造工程所借贷款全部还清。

　　“全国古镇当时的开发，没有把产品模式、商业模式想清楚，好多是老街修一修，我称之为老街加博物馆，就开始收门票，乌镇当时的景区开发，做的是竞争性的产品，我们可以说是当时第一个修停车场、第一个建游客中心的古镇。”现在已经是乌镇旅游股份有限公司总裁的陈向宏说。

　　“一样的古镇，不一样的乌镇”这是当年乌镇的一句广告词，陈向宏和他的团队努力做的正是这一点。而也就是这一点，让乌镇当年在一片低水平开发和竞争的古镇旅游中，脱颖而出。

　　做加法的度假小镇

　　当然乌镇火起来，也离不开《似水年华》这部电视剧。

　　这部在SARS时期播出的电视剧，讲述的是乌镇男人和台湾女人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躲在家里消化着恐慌情绪的人们在这部片子里收获了很多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于是，乌镇成了那时候文艺青年向往的圣地。

　　还没来得及享受电视剧给乌镇带来的好处，陈向宏就忙着开始改造西栅。

　　这一次，为了全面实现他对乌镇乌托邦式的设想，他决定清空西栅内所有原住居民，进行封闭改造。

　　“当时我们提出了两个颠覆性的论点，在旅游上我们要做古镇休闲度假目的地，在保护上我们叫历史街区的再利用。”陈向宏说。

　　他拿东栅向银行抵押了3个亿，用这些钱，在9个月时间，他通过货币安置、期房安置以及最后的拆迁手段，将600多户人家悉数搬至西栅外。接下来3年，他开始了晚上自己动手画图设计，白天监工，没钱了找银行软磨硬泡借钱的日子。

　　西栅的每一座桥、每一盏灯、每一个马头墙和观音兜，几十万平方米面积的设计图纸，都是陈向宏一笔一画亲手绘制。为了修旧如旧的效果，陈向宏坚持从临近乡镇收购废弃的古桥、老屋、家具等旧材料，编号运回，并盯着泥工瓦匠们现场施工，这样琐碎、枯燥的“包工头”的生活持续三年，才有了现在西栅的风貌和格局。

　　“我记得小时候到乌镇公园，里面就有一个老的玻璃花房，旁边有巨大的塔松，松果掉落在地上。16年前当我重回乌镇，这些都已经不复存在。历史文化没落的无情，不是因为健忘，而是我们对美与生活的冷漠与品味低下。”陈向宏在微博上写道。

　　不惑之年的陈向宏，365天全年无休泡在工地，镇上乡亲却指责他“欺压百姓”“霸道强拆”。被强制拆迁出去的人，甚至把大粪泼在陈向宏的办公室门口。

　　而陈向宏的强硬作风也让他得罪了不少官场同僚。东栅建起来后，乌镇需要响亮的名号，很多人提议用“茅盾故乡乌镇”，陈向宏坚决不同意。“中国乌镇”，这是他对乌镇的期许。“我当时拎包去桐乡市开会，所有人笑话我，‘中国乌镇’来了。”陈向宏清楚记得别人对自己野心的嘲讽，“他怎么能把桐乡省略掉，嘉兴省略掉，浙江省略掉，一步跨到中国乌镇去？”

　　在西栅，上百家民宿由挑选出的、上百对本地夫妇经营，他们被称作“房东”。

　　“房东”只管照看民宿，旅客由“游客中心”统一分配，住宿费用收归乌镇旅游公司；房东可在店内经营餐饮，餐饮收支由他们自己掌控。统一经营之下的局部放开，既避免了其他旅游景点民宿互相拉客的恶性竞争，又让“房东”有一定程度的积极性。很多乌镇原住民想到西栅当“房东”，但“房东”竞争激烈，每年都要进行“考试”，一次考

　　试不合格“就下去”。

　　西栅的商铺内不允许有雷同商品出售，为避免“千店一面”，西栅实行“商业模式”的招商：谁想做生意，必须保证自己出售的是独一无二的商品。商品价格要向乌镇旅游公司招商办报批。对大碗茶、特色小吃一类的商品，招商办实行限价，商户赔本，乌镇旅游公司发补贴。商户要装潢店铺，亦需报批。

　　街道上看不到纸片，三千多名乌镇旅业员工，谁看到街上有纸片都要立刻捡起来。

　　2007年，乌镇西栅建成开放，耗资10亿，资金链紧绷到了极致。他不得不引入资本，在中青旅的资本注入之前，陈向宏特地把资产分为两类，一类是经营类资产，比如酒店的经营，与中青旅合作分成；另一类是保护性资产，比如乌镇的桥、房子，属于百分之百国资。陈向宏说，“那是我辛苦一辈子赚下来的宝贝。”

　　此后7年，乌镇成为国内旅游业的“一朵奇葩”，而根据《中青旅2014年年报》，乌镇2014全年累计接待游客达692.6万人次，15年间，乌镇游客量翻了230倍；2014年净利润3.11亿，是2007年0.36亿的将近9倍，乌镇景区成为旅游公司大股东中青旅最主要的利润来源。

　　做乘法的文化小镇

　　因为《似水年华》而和陈向宏成为老友的黄磊，有一次住在西栅。

　　“开窗望去，没有炊烟，没有人洗衣做饭，一个普通游客为什么要住你这儿？看水、听鸟、发呆、艳遇、晒太阳？你这儿缺少真正的厚度。”他毫不客气地对这个小镇的造梦者说。

　　更多时候，这就像一个《楚门的世界》，陈向宏和他的团队给来这里的游客营造了一个古镇，但事实上，这个古镇做得再古，模样再好，它改变不了这是一个人造的景点的事实。

　　陈向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2004年乌镇是一个观光旅游小镇，现在是一个度假小镇，新世纪可能又是一个转折点，我们走到文化小镇。

　　这三个的关系，我觉得说文化小镇已经跳出了旅游的概念，某种程度上，它既跟旅游有关联，但是跟旅游又是分开的，它是个更庞大的计划。如果说乌镇能够成为真正的文化小城，国际意义上的文化小城，它有内容，有概念，有环境，我相信它的辐射带动远远比光是旅游来得深远，来得广泛。反过来说，它也会给旅游带来很多新的空间。

　　一个偶然的机会，陈向宏去看了一场话剧，在南京，看的是《暗恋桃花源》。在现场，陈向宏被如此多的话剧观众惊呆了，“而且还都是年轻人。”

　　于是举办戏剧节的想法在黄磊和他的念头里萌生了出来。最终由黄磊牵线请来了华语戏剧界的泰斗人物赖声川，再叫上活跃于大陆剧场的知名导演孟京辉和田沁鑫，乌镇戏剧节得以站住了脚跟。

　　簇新的乌镇大剧院，在2013年尚有装修过后的味道。乌镇戏剧节的开幕大戏《如梦之梦》在这里上演。

　　演员许晴绕着回字形的舞台，袅袅婷婷一圈一圈行走，8个小时演下来，许晴在台上走的路至少有五六公里。戏里，许晴扮演上海滩名妓顾香兰。顾香兰一圈圈行走，似乎是《如梦之梦》主题最直观的表达：世上因果相循，我的梦境里有你的梦境，你的人生里有我的人生。

　　文化乌镇就如戏里的梦中梦，经过三年发酵，乌镇戏剧节正逐渐被业界接受。不少国内从事戏剧教学的老师、戏剧学院学生、戏剧爱好者，自费来到乌镇，他们在乌镇参与关于戏剧的讨论，体验着将自己一天里的每一分钟只留给戏剧的生活。

　　筹备多年的木心美术馆也将于今年11月开馆，并邀请陈丹青出任馆长。而五六年前，陈向宏就在北栅买下一个丝厂，明年的3月到6月，那儿将举办第一届乌镇当代艺术双年展，这个定位国际化的艺术展览，将邀请世界各地一百多位当代艺术家，把他们的作品带到乌镇展演。

　　文化乌镇一下子好像有了根。

　　互联网+时代的乌镇

　　而真正让乌镇成为世界的乌镇却是世界互联网大会。

　　2014年11月19日，以“互联互通，共享共治”为主题的首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在乌镇开幕，这个千年古镇，与现代化的互联网技术邂逅，并成为世界互联网大会的永久会址。

　　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主任鲁炜曾解释说，专家组在全国寻找会址时，曾提出了三个条件：一是互联网经济比较发达；二是最好能找一个小镇，像达沃斯那样的小镇，然后赋予它互联网的魅力；三是它能代表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

　　综合来看，乌镇确实是会址最恰当的首选。

　　在首届世界互联网大会筹备期间，乌镇的网络硬件设施再次升级，移动、电信、联通三大运营商全力参与，使乌镇拥有了一个优秀的网络环境，会议时，乌镇能够允许超过5万人同时通过4G网络上网。

　　“最初接手世界互联网大会的通信网络优化任务的时候，我们最担心的是，怎么在这个千年古镇里新建和拓展光缆路由和基站，视线所及都是文物，动不得。后来才知道，西栅景区在筹建之初就已经在地下预埋了光缆。”浙江电信网络运行维护部相关负责人朱齐驱说，当时甚至还没有“光宽带”这个概念，“所以尽管经过网络改造，西栅现在的网络密度之高是全国第一，但在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

　　西栅现在的网络密度有多高？举个直观的例子：网络改造之前，整个乌镇的无线出口带宽在1G左右，而如今达到22G，这样的出口带宽足够让22个小镇使用。

　　随着首届互联网大会的召开，乌镇这个古镇的价值发生了许多改变：一根网线，将普通民宿经营者与全世界游客连接了起来；一个网络平台，引领传统制造产业转型升级。

　　12月7日，全国首家互联网医院在乌镇挂牌。据公开信息称，乌镇互联网医院的合建方已与全国1900多家重点医院建立信息系统的连接，其中，三甲医院的接入率达到了70%，汇聚20万名医生资源。乌镇互联网医院官方网站和手机客户端也在近日推出，为全国百姓提供以复诊为核心的在线诊疗服务。

　　互联网医院进入乌镇后，还获得了国家卫计委的授权，全国的电子处方可在一定范围内对其开放，且中国互联网医院的国家标准也委托给他们来制定。

　　可以预见的是，过去二十年以旅游小镇为代表的复兴之路和重塑之路，将成为乌镇重要的一段，而从世界互联网大会的举办以及在乌镇正在展开的更多互联网化的努力，将开启乌镇的一段新的历史。

　　而这一新的营造逻辑，会使得乌镇对外成为真正的世界的乌镇。

　　对话乌镇党委书记、乌镇国际旅游区建设管委会主任陶咏椿

　　互联网给乌镇带来了什么？

　　从去年的第一根光纤被铺入青石板的那一刻起，这场“互联网革新”就在这个面积仅相当于10个西湖大小的小镇开始发酵。

　　仅仅一年之后，5G就在这个5年前才拥有无线网络热点的“年轻”小镇里发布，许多互联网行业的前沿技术也都在昨天的“互联网之光”博览会上一一呈现。

　　互联网就像西市河一样，在一年内联通了整个乌镇。

　　现代快报：乌镇为什么能成为互联网大会的永久会址？

　　陶咏椿：鲁炜主任（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办主任）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解释说，一是互联网经济比较发达；二是最好能找一个小镇，像达沃斯那样的小镇，然后赋予它互联网的魅力；三是它能代表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

　　我们乌镇正好满足了这些要求。而且相对于周边县市，乌镇经济也较为发达，尤其是互联网经济例如农村电商也一直走在前列。同时，小镇也满足召开会议的条件，小镇拥有的停车场，酒店，会场等硬件设施以及服务能力和服务水平等软件都能满足召开世界互联网大会的需求。

　　乌镇现在的很多设施，都是在之前就按照国际性会议的标准建设的，比如我们会场的同声翻译室，可能很多大城市里都未必有这样的会场。

　　现代快报：当时有别的地方也在举办互联网大会的备选名单中吗？

　　陶咏椿：据我所知，当时在备选的时候，也有别的城市，但最后考虑之后，还是选择了乌镇。

　　现代快报：互联网大会给乌镇带来了什么？

　　陶咏椿：主要是一种观念的改变和机会的增加。以前的乌镇主要是服装、针织等传统产业为主，但很多企业都遇到了瓶颈，发展后劲不足。自从世界互联网大会落户乌镇以来，越来越多企业开始利用互联网手段创新企业发展，现在常常会有互联网的项目路演。

　　去年一年，乌镇就新增13家互联网企业，完成投资2.3亿元，吸引了1000多人就业，还有20余名大学生在这里创业，接下来还有十多家互联网企业入驻乌镇，他们都愿意到这个召开互联网大会的小镇上来，看中的就是乌镇在互联网领域里的机会。

　　现代快报：互联网给乌镇的老百姓带来了什么？

　　陶咏椿：利用互联网，乌镇建起了智慧养老综合服务平台。这次总书记通过我们的平台给乌镇智慧养老服务中心的老人们送上祝福，我们想让乌镇老人成为全中国最幸福的老人，就是通过互联网的手段。

　　目前已有将近2000人登记在册，根据他们的实际情况实现对老年人健康管理、应急救助、生活照料等服务与信息的一体化管理。比如说老人的血压情况出现异常，或是在家里的活动情况有异常，都会在乌镇智慧养老信息中心的大屏幕上显示出来，我们就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子女。如果情况紧急，我们的系统接入了当地的120平台，能第一时间对老人进行救护。

　　旅游业是乌镇的主导产业，因此在智慧乌镇的建设上，智慧旅游是我们的重点。我们与中电海康集团合作，建立了智慧乌镇的平台。游客用它导航，可以获得景区周边道路是否拥堵的信息，还可以在手机上预约酒店、民宿，甚至可以实时看到乌镇景区的人数。”

　　我们还运用二维码技术实现了全镇公共自行车系统的智慧化运营。游客支付上，我们开发了具有互联网支付功能的POS机，微信支付、支付宝支付等已经在一些商户试点。游客可以选择任何一种方式支付，将来在乌镇旅游可以实现全程不用现金。

　　在政务工作上，我们用“一屋一二维码”的形式，建立起了村民信息全维度的信息库，为村民与村干部沟通提供了一个更为直接便利的渠道。

　　这些项目所包含的技术很简单，把“智慧乌镇”的项目拆分开来，每一项在别的地方都有实施，但是我们把这些服务整合在一起，建立起统一平台，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互联网的作用，真正实现互联网惠民。

　　专家组在全国寻找会址时，曾提出了三个条件：一是互联网经济比较发达；二是最好能找一个小镇，像达沃斯那样的小镇，然后赋予它互联网的魅力；三是它能代表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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